时间:半个月后。
荒凉贫瘠的“无灵之地”,已换了一番死寂景象。
暗沉的苍穹下,三座如丑陋痈疮般匍匐在大地上的残破城池(黑石城、铁骨堡、苍丘废墟),以及它们周边星罗密布的四十余座凋敝村庄,共同构成了一张巨大而诡异的“蛛网”。
这张网的源头,是李绩。
这半个月,是血与火、绝望与信仰交织的半个月。李绩如同一道永不疲倦的黑色幽灵,借着初步炼化李瑞石球后的驭空之能,高效地穿梭于城池与村落之间。
依靠着李瑞那强而有力的控魂度化手段,加上这片地域修行之人几乎没有,所以甚至李绩人还没到,那片由香火构成的信仰网络就搭建了过去,然后就是从心到身的控魂!
每一次成功的控魂,都伴随着一片地域彻底陷入死寂。活人的生气被禁锢在躯壳之内,做着日复一日、只为保养自身躯壳的劳作,灵魂则持续不断地向那张无形大网贡献着养分。三座大城,四十余座村庄,近十万生灵,如同活着的薪柴,被投入熔炉。
李绩所过之处,暗金色的网络就向那一片区域蔓延。
最终一张覆盖小半个“无灵之地”的香火大网已然成型,无形的力场域笼罩其上,压制着这片天地本就稀薄的灵气,使其更显沉滞死寂。
山谷道观,新建的祭坛中心。
李绩盘坐虚空,并非地面石台。他身下是浓稠如液态暗金神力的漩涡托举。在他面前,最初那块灰白暗淡的光球早已不见踪影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枚足有磨盘大小、形态玄奥的暗金竖瞳!
——【神之眼】(李瑞)!
它悬浮着,形态介于实质与能量之间。整体如一块深邃无比、能吞噬所有光线的暗金晶石,表面流转着无数天然生成的、充满“神性”威压的复杂暗金纹路。最核心的位置,是一只纯粹由乌光构成的、如同通往深渊虚空的竖立瞳孔。
这瞳孔便是权柄雏形“荧惑”的核心显现!
神灵掌权,真正的完整权柄可以和神通相抗衡。
虽然李瑞依旧没有醒来,但这都在李绩的意料之中,得到神力加持后,他的“星眼”不仅精进神速,而且威能翻了十余倍不止,已经能够在未来会发生的关乎他生死之事时,主动提醒李绩。
“哼,我们的仗是该好好算一算了。”
虽然并不知道未来具体会发生什么,但用排除法也知道,在这片地界能够给他带来威胁的只有外来者,而会主动来这的除了郭康,其他人的概率太低了。
李绩的气息比半月前更加深邃内敛,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、仿佛能扭曲光线的灰黑色光晕。丹田气海那轮冥月,核心的墨色暗纹愈发粗壮、妖异,几乎完全覆盖了“月体”,清辉被压制到极致,只在表面流转一丝极其微弱、象征意志的光泽。那冥月每一次搏动,都引动整个覆盖区域的香火力场与之共振。
“就是不知道是你先来,还是我先渡劫。”
嗡——
【神之眼】的核心乌光竖瞳突然急速闪烁了一下。
感知反馈如冰冷的溪流涌入李绩心神。
“终于来了……”李绩眼皮微抬,眼神冰冷无波,连嘴角都没牵动一下。
山谷入口之外,大约十里处的荒原边界。
一道略显狼狈但威势十足的身影从天空中急坠而下!
轰!
双脚落地,激起一片尘埃。
正是郭康!
他此刻的状态诡异。半身焦黑,魔纹黯淡,骨甲龟裂,流淌着腐败的暗金血液,显然伤势仍在。但另半身魔气却汹涌澎湃,猩红的独眼燃烧着贪婪而惊喜的光芒,死死盯着山谷方向——更确切地说,是盯着那张弥漫整个区域、由极致污秽神念构成的庞大网络!
“哈!哈哈哈哈!”郭康先是惊愕,随即爆发出一阵狂喜的低沉笑声,如同夜枭嘶鸣,在荒原上传出很远,“竟然……竟然真成了?!这群废物炉鼎……竟真能在我随手赐下的秘术基础上,弄出如此‘壮观’的场面?!”
他庞大的魔识如同潮水般扫过整个被香火笼罩的区域。三城四十村!那近十万生魂被扭曲压榨、持续提供污秽神力的场面,在他感知中清晰无比!
“好!好极了!”郭康狞笑,并未因为李绩等人弄出这么大场面而感到威胁,反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得意,“是【香火引神阵】的气息……虽然路子有点野,掺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……但还在!”
他猩红的魔眼闪烁着狡诈与残忍的光芒:“哼,以为随便就能消除我留下的暗手?这可是本座花了三万灵石送的赠品!”
他舔了舔嘴角残留的暗金血液,那点伤势带来的痛楚似乎都被即将到来的盛宴压了下去:“这片搭建起来的神能网络还不错,但也不过是为本尊准备好的餐盘!待本尊吞了神能精华,修复旧伤只在顷刻,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楼!”
郭康心中的警惕在惊喜面前降到了最低。在他看来,这片规模巨大的“成果”,非但不是阻碍,反而是天赐的疗伤大药!
半损魔躯在贪婪的驱使下,迫不及待地迈开脚步,朝着山谷中心的“盛宴之地”狂奔而去!每踏一步,地面都微微震颤,留下燃烧着魔火的脚印。
他庞大的神识肆无忌惮地扫过整片区域,如同君王巡视自己的领地,甚至带着一丝戏谑的“催促”,仿佛在告诉那个正在操控香火的“小虫子”:本尊回来取东西了,乖乖奉上!
就在郭康庞大魔躯奔行到距离山谷入口仅有三里之地、神识肆无忌惮蔓延的瞬间——
山谷深处,道观祭坛之上。
李绩一直紧闭的眼眸猛然睁开!眼底最深处的冰冷几乎冻结万物!他身前那枚巨大的【神之眼】,其核心处那代表权柄“荧惑”的乌光竖瞳——骤然收缩、然后猛然扩张!
嗡!!!
一股无形的、冰冷的、纯粹神力波动,如同投入平静湖水的致命石子,沿着那张覆盖三城四十村的巨大香火网络,以【神之眼】为圆心,精准而狂暴地、无声无息地扩散出去!
这波动在“香火引神阵”的气息掩护下,完美伪装成本身神能网络的正常律动。
然而其核心,却是被权柄雏形【荧惑】点燃、引爆的、针对目标心神深处那一缕引念魔丝的诱饵!这并非力量硬抗,而是规则层面无声的引诱、扭曲、同化!
正疾奔而来的郭康脸上那志得意满的狞笑猛地僵住!
他那庞大肆无忌惮扫视的神识,在与【荧惑】相遇时,遭重了!
轰!!!
郭康只觉自己的神魂如同像是落入滚烫沥青中的一块冰,虽然还能坚持,但外围却瞬间被同化、污染,并且难以忍受的剧痛更是让他无法冷静思考。
“呃啊——!!!”
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和晕眩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郭康的意志!那感觉就像引火烧身!
更恐怖的是,【荧惑】权柄的阴毒之处在此时展现——这股反噬的力量,直接引爆了他此刻心神中最深沉的负面杂念:那是在追杀中积累的对敌人的滔天恨意、是对恢复伤势的极致贪婪、是身受重创后对自身力量的强烈不安全感!
“恨——!”、“我要力量——!”、“谁敢伤我——!”……
这些原本属于郭康自身的强大情绪杂念,在【荧惑】权柄的扭曲放大和【引念魔丝】被污染的倒灌下,瞬间如同在他的心湖中投入了沸腾的铁水!化作无数疯狂尖叫的魔音,在他灵魂内炸开!
郭康那狂奔的庞大魔躯猛地一个趔趄,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脑门!猩红的独眼瞬间布满了混乱的血丝,前冲之势被硬生生中断,踉跄着差点一头栽倒!
“不——!”他发出一声惊怒交加、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吼,“我的……暗手?!怎么会!……这不是我的法?!你……你篡改了?!不,这味道……是新的毒!?”
仅仅这片刻的迟滞、混乱、失神——
“就是现在!”
李绩冰冷无情的指令早已发出!
嗡!!!
悬浮在他面前的【神之眼】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乌光!整个覆盖区域积累的、尚未被完全炼化的庞杂念头配合神能,如同被点燃引爆的污秽之海,瞬间汇聚、高度凝练!
整个被香火笼罩的天穹,骤然阴沉下来!
【神之眼】的核心竖瞳彻底裂开!
一股粘稠如实质的、翻涌着无数张扭曲痛苦面孔、散发着能将意志冻结的极致绝望与枯朽气息的、近乎纯黑色的能量洪流,如同破开地狱的冥河,自那裂开的竖瞳中轰然喷涌而出!
它并未直射踉跄失神的郭康,而是瞬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扩散、沉降——如同墨汁滴入清水,眨眼间便将郭康立足之地为中心,方圆数里之内化为一个隔绝内外、扭曲元气、疯狂侵蚀神念与生机的——绝望神域!
郭康魁梧的身影,被这片吞噬光线、隔绝灵觉的黑暗深渊瞬间吞没。
域成!
李绩缓缓自神力托举中站起,立于祭坛边缘,【神之眼】悬于其顶。他与那冰冷的邪眼一同,俯视着那片刚刚成型、翻腾着恶毒气息的黑暗领域。李绩的手掌缓缓握紧,那枚吸食过百魂、此刻更加幽暗深邃的骨符出现在他掌心,符面上的扭曲面孔仿佛活了过来。丹田气海深处,那轮墨色冥月搏动的频率陡然加快,贪婪地等待着接下来的能量反哺。
深渊已现,巨兽入彀。
狩猎,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