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星坠长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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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渊罡风仍在耳畔呼啸,赵珩扶着崖壁踉跄起身。胸口的云纹印记黯淡如死灰,却仍有丝丝赤光渗入经脉,与阿砚锁骨下的银纹交织成诡异的脉络。双玉融合后的剧痛未褪,掌心却还残留着她发梢的触感——银辉在掌心凝成细碎星芒,仿佛昨夜深渊中撕开的虚空裂缝尚未闭合。
阿砚倚在青铜残鼎旁,铁剑斜插入地支撑身体。她锁骨疤痕泛起病态的莹光,映得半张脸如冰雪雕琢。白毅的身影自迷雾中显现,手中捧着一截焦黑的断剑——正是太后被清魂玉击碎时,从掌心跌落的云沧澜遗物。
“太后心脉已绝,但归墟盟的‘往生阵’并未完全摧毁。”白毅剑尖指向鼎内尚未消散的黑雾,“丑位地支殿将在三日后开启,而你们身上的双玉印记...正在被归墟铃铛反向召唤。”
赵珩忽然踉跄,阿砚迅速扶住他,指尖触到他脉搏紊乱如狂潮:“你的真气在溃散!镇魂丹效力已减半。”她撕开衣袖为他包扎伤口,动作却因颤抖险些割破自己掌心。赵珩抓住她手腕,掌心温热:“我们得先找地方疗伤...否则赶不上地支殿。”
两人对视,眼底皆映出对方狼狈的模样。阿砚忽轻笑,笑意却涩如苦药:“当年父亲便是这样带着伤,跪在云门殿前求药...结果只等来一杯毒酒。”
白毅引他们至一处隐秘山涧,潭水映着夜空如碎星坠落。赵珩盘坐潭边调息,云纹印记在月光下忽明忽暗,似有黑气从毛孔渗出。阿砚不敢靠近,只蹲在潭畔捣药,银发垂落如瀑,发梢沾了露水愈发璀璨。
“你的头发...变得更亮了。”赵珩忽开口,声音沙哑。阿砚手一顿,药杵磕在石臼发出闷响:“父亲说,这是‘魂灯’将熄的征兆。银纹每亮一分,离死期就近一日。”
潭水忽然泛起涟漪,赵珩掌心双玉残片自发浮现,在月光下投射出模糊的地图虚影。阿砚凑近查看,发梢银光与玉光交融,两人影子在潭面重叠如墨色剪影。
“东海龙冢...”她喃喃念出虚影中浮现的地名,“父亲手札里提到过,云门第一代掌门曾在那里封印某物...与归墟盟起源有关。”
赵珩握住她冰凉的手指:“若地支殿开启会释放混沌,我们必须找到源头。但在此之前...”他停顿,目光落向她锁骨疤痕,“你身上的银纹,或许不止是魂灯。”
阿砚猛地抽回手,潭水溅湿衣襟。她别过头,声音紧绷如弦:“什么意思?”
赵珩指尖抚过自己胸口的云纹,黑气竟在触碰时凝成细丝缠绕他手指:“太后曾说‘叛徒的血’。云门处决的‘叛徒’,魂魄都被禁锢在归墟鼎中...而你我,既是他们认定的叛徒,又是双玉的载体。或许这银纹...是历代叛徒的怨魂在与你共鸣。”
潭面突然炸开水花,阿砚铁剑出鞘,剑尖却停在半空——白毅不知何时立于身后,手中攥着一封血书,边缘焦灼如被火舌舔过。
“宁王旧部传来的密信。”他展开信纸,残字断句刺入夜色:“归墟盟新任‘冥主’将于丑位殿开启时举行血祭...而祭品名单之首,是你们二人的名字。”
夜风骤冷,潭水星辉被乌云吞没。阿砚将血书浸入水中,字迹遇水绽开如狰狞血莲。她起身时,银纹已蔓延至脖颈,月光下似有幽火在皮下流转。
“三日后...既是地支殿开启,也是我的死期。”她声音平静,却掩不住颤意。赵珩突然握住她手腕,力度大得惊人:“我不会让你死。双玉能焚血破局,也能...逆转魂灯。”
阿砚挣开他,铁剑铿然归鞘:“父亲试过。他耗尽半生修为试图熄灭我的魂灯,结果只是加速了云门的追杀。”她转身走向山洞,银发在黑暗中如流火摇曳。
赵珩追上去,却在洞门口被白毅拦住:“让她静一静。魂灯燃至颈脉,已无药可救。你们现在需要做的,是活着抵达地支殿。”
山洞内,阿砚蜷缩在石壁角落,银辉将影子投得巨大如鬼魅。她听见赵珩在洞外徘徊的脚步声,一遍遍摩挲胸前的双玉残片。子夜时分,脚步声忽停,他哑声传来:“阿砚...你可知我为何在终南山血战中未死?”
洞内寂静如死,唯有她急促的呼吸声。赵珩继续:“因为你在昏迷时,一遍遍喊我的名字。血契第四重时,你的心跳曾救我性命。如今第五重...或许你的魂灯,也能燃我的血。”
洞外忽传来衣料摩擦声,似他撕开自己衣襟。阿砚猛然冲出,却见赵珩正将双玉残片刺入心口,血珠溅落石壁,在月光下凝成赤色星点。她扑上去按住他手腕,却被他反拥入怀,温热血滴渗进她发间。
“我们赌一次。”他下颌抵在她发顶,声音破碎如泣,“若魂灯能借血续燃,双玉便是钥匙。若不能...至少我们死在一起。”
阿砚浑身颤抖,终于在他怀中泣出声。她锁骨银纹忽如活物爬上他胸膛,两人的血在双玉交汇处迸发赤银光,山洞被映如白昼。光晕中,他们看见无数虚影重叠——云无涯立于东海龙冢封印混沌、云沧澜跪在血泊中托付双玉、历代叛徒的魂魄在虚空中嘶吼...
三日后黎明未至,青冥山巅乌云压城。赵珩与阿砚并肩立于山门石阶,衣襟仍沾着昨夜交融的血迹。阿砚银纹已退至锁骨,赵珩却面色灰败如将死之人,唯有胸间双玉印记灼如熔炉。
山门内传来青铜巨钟轰鸣,十二地支图腾次第亮起,血色烟柱冲天而起。白毅隐于暗处,手中清魂玉泛起青光:“地支殿已现世,归墟盟正在集结祭魂阵。你们的双玉...在吸引所有叛徒残魂。”
赵珩突然咳血,阿砚慌忙扶住他。血滴落在他胸前的云纹上,却未渗入,反而凝成赤色晶珠。他仰头望向血色天穹,眼底映出万千魂影:“原来魂灯不止燃命...亦能渡魂。阿砚,准备焚血。”
两人掌心相抵,双玉迸发赤银漩涡,瞬间撕开虚空。归墟盟祭司的咒骂声从裂缝中传来,赵珩却将阿砚推进漩涡:“你先去地支殿核心,我引叛魂入阵!”阿砚挣扎,却被漩涡吸力裹挟:“赵珩!你现在的身体撑不住魂潮!”
他笑着将最后一枚镇魂丹塞入她掌心,转身冲向血色烟柱。万千叛魂残影如洪流涌入他体内,云纹黑气暴涨,将他面容吞噬于狰狞纹路之中。阿砚在虚空裂缝中嘶吼他的名字,却只能看见他最后的身影——如一道赤色流星,坠入归墟盟的献祭血池。